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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護花使者

　　「好吧，反正我讀書也有點累了，就做點別的事吧……」我回，「等我十分鐘。」

　　從學校宿舍往上走到校區，需要爬過一個約有十層樓高的樓梯，而爬上樓梯之後還要從校區內部的這個樓梯路口再一路走到校區門口的停車場……

　　「哈、哈……」我為了盡快走到她身邊而氣喘吁吁。
　　「耶，我看到你了，」她表現出一股興高采烈的樣子，「那雨傘給我拿吧，你幫我提一下東西」。

　　我們又一次肩並肩地走回學校的女生宿舍──在那把加大尺寸的折疊傘下。
　　「這些是什麼？」我說，「我只是好奇問問。」
　　「一些衣服和書，因為這裡很常下雨嘛，我怕它們濕了。」
　　「衣服是外拍要穿的衣服嗎？」
　　「不是喔，是為了再來冬天的保暖衣物。」
　　「喔～淋濕的話會很麻煩的。」
　　「對呀對呀。」
　　「那所以妳外拍的衣服也是要自己帶嗎？」
　　「不是喔，都是攝影師幫我們這些model準備的，我們再穿給他們拍。」
　　「原來如此～」

　　其實校區也沒有很大一個，很快地我們就走到宿舍。
　　「真是謝謝你喔，」她微笑著，一邊跟我換回我們手上的物品。
　　「嗯，我想妳今天也累了吧，早點休息喔。」

　　我走下那條回宿舍的階梯，一邊想著日行一善確實會讓人的心情變好一些，希望這樣可以讓我等等繼續挑燈夜戰更有幹勁……

　　……結果因為消耗體力的關係，一回到宿舍就盥洗睡覺了。

＊

　　「所以你幫她撐過很多次傘囉？」你問。
　　「嗯，對呀，我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護花使者』一樣……但同時我也一直在做人情債給她。」
　　「那後來呢？」
　　「先別急，我慢慢講、你慢慢聽吧。」

＊

　　後來我幫了她很多事情──多半是學業的部份──我後來才知道她的英文並不好，尤其碩士班都是讀原文書，對她而言壓力很大。

　　所以我的身份漸漸變成「書僮」，幫她解決英文上的問題：解釋她手上教材內容的「可能」含意（畢竟她的所學並非我的知識領域）、幫她製作需要用英文的簡報、還有教她英文。

　　當時因為我已經快要畢業了，課業負擔相對於前幾年來說已經非常地小，所以其實花了不少時間陪她。

　　至於如果你想問她有沒有表示什麼謝意？因為她時常會有棄學業接外拍的事情，所以我偶爾在上課的時間突然收到她手機傳來的剛出爐照片──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事，但我知道總是不能潑冷水的──然後我就會回一些「妳很漂亮」之類的回覆。

　　也許是這樣的互動開始讓她產生了一點對我的信任，她後來開始會跟我說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你知道嗎？其實我的夢想是當個模特兒，」她說，「我希望總有一天我也能站上台、或者走在伸展台上。」
　　「喔？為什麼這麼想要當模特兒呢？」
　　「因為我覺得能站在上面的都是很有自信的女生嘛，我也想要跟她們一樣。」
　　「那我覺得現在有在接外拍的妳也蠻接近的啊，妳這些照片看起來都很不錯，」我隨手打開手機回為了幾張照片。
　　「其實我還差多了。」
　　「怎麼說？」
　　「我其實……身體不太好，我很常跑醫院。」
　　「是喔？怎麼了？」我問。
　　「我現在不是很想說，但是等到我『牙起來（台語：發作的意思）』的時候，我想你會看到的。」
　　「好吧，我知道了。」
　　「如果你看到的話，請你……多支持我一點。」
　　「好。」

＊

　　「所以是什麼問題？」你問。
　　「異位性皮膚炎，而且還蠻嚴重的。」
　　「喔？你有見識到？」
　　「嗯……」

＊

　　……有一天晚上，她跟我說她外拍回來很累，但是又必須要準備報告；她不想要一個人準備，問我是不是可以陪她。

　　當天晚上我正好待在實驗室裡面──也是在準備報告──就想說好吧，把電腦搬過去一起弄。

　　等到我走過去她的研究室（她的學科是統計學相關的，所以不會有實驗器材、我也不會稱呼那個空間叫實驗室），她幫我開了門。
　　「你來了！」她說，「這麼麻煩你跑一趟。」
　　「不會啦，我也剛好在附近而已，不是在宿舍。」
　　「先把東西放一放吧。」

　　我剛把東西放下來，聽到她一直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嘶──」一般的吸氣聲。
　　「妳怎麼了？」我問。
　　她把研究室的門鎖起，「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身體不是很好嗎？它現在正在發作。」
　　「是什麼問題？」
　　「異位性皮膚炎，很嚴重，我現在全身都很癢。」
　　「那怎麼辦？」
　　「我快受不了了，你先答應我不可以笑我或者是覺得很可怕之類的。」
　　「我答應妳，」其實我心裡在想這有什麼好可怕的，又不是會傳染。

　　正當我還這麼想的時候，她把外套脫了下來，底下只有穿一件內衣，而四周圍的皮膚大概有七八成都紅通通的──這是一副充滿對比的景象，整片的紅腫、對比上白色的內衣。

　　她從包包裡面拿出各式各樣的藥膏，並開始不客氣地抹著，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很可怕，對吧？」她問，「今天算是發得蠻嚴重的了。」
　　「妳還好吧？」
　　「只是覺得非常癢，抹完藥膏之後會有一陣子比較不癢一些。」
　　「嗯，」我點點頭，雖然是很想幫她做點什麼，不過一想到目前能幫忙做的就只有擦藥膏這件事，我想還是算了。
　　「如果我這個症狀一直都沒辦法壓下來，我想我永遠都沒辦法像那些模特兒一樣上台。」
　　「別這麼氣餒嘛，」我安慰她，「還沒有到那時候，妳怎麼知道？」
　　「這麼說也是，謝謝，」看來她還蠻好說服的，「那就來做報告吧！」

　　撇開她的皮膚炎不說，其實她的身材算是挺不錯的──我所謂的「身材不錯」不是說一定要胸部大、腰瘦、臀部大這種沙漏型，而是只要有「曲線美」就算是很好的身材──以她的身型來說，她是偏比較瘦小型的，但是以這種瘦小型來說，能有明顯突出於腰身的胸部及臀部，就造就了這身曲線美。

　　我想，雖然我不是她外拍時候的攝影師或是什麼，但也因為我不是那些「工作人員」，她這麼放心地能在我面前展露出她的這一面，我應該算是得到了她的信任吧？

　　那一晚之後，我和她的互動也越來越多，她也開始會跟我討論她出去在外的工作──不過多半都是抱怨……
　　「你知道嗎？」她說，「我偶爾會接觸到一些已經在演藝圈裡面的『學姐』喔～」
　　「妳是說同樣在這個學校裡面的學姐嗎？」
　　「不是～是因為我要跟她們學習所以稱呼她們學姐啦～」
　　「喔？那相處得如何？」
　　「有些人也是不錯啦，不過大部分的人嘛……都還蠻勢利眼的。」
　　「怎麼說？」
　　「她們都只會對『能夠給她們好處的人』笑還有聊天，像我這樣的學妹就沒有人想要主動跟我講話。」
　　「各行各業都有像這樣的人呢。」
　　「是呀，所以新人的學習機會就非常少了，我也常常覺得我都用熱臉貼她們的冷屁股。」
　　「聽起來她們不值得妳這麼做啊，我相信妳總有一天會超越她們的。」
　　「嗯！謝謝喔～」

　　隨著時間過去，我覺得她接的外拍案子越來越多，而我也越來越常被她call去伴讀，但是她在讀書的時候又沒有什麼幹勁，而也都是在關注一些「同業」的事情。

　　──也因此，我也開始偶爾和她有一點衝突。

　　我在畢業前一個月左右，開始跟她說：等到她畢業之後，多的是工作的機會，尤其外貌姣好的她不可能會斷了外拍這條路，實在是不需要急於一時去賺這些錢；她在聽了之後似乎也有冷靜一下、去思考這些事情，但是隔天就又接了另一個外拍行程。

　　所以又也因此，當她開始用電話和我哭訴說她的媽媽不是很贊同她去接這些外拍生意的時候，我讓她覺得我是站在她母親那邊。
　　「你的意思是我很愛錢嗎？」她問。
　　「倒不是，而是我覺得現在的妳需要的不只是這個，妳的學歷呢？至少也要順利拿到畢業證書吧？妳的所學知識呢？至少也要能夠在妳不能接外拍的時候可以做點正職吧？」
　　「你是說我靠我自己賺的這些錢不是正當的錢嗎？」我不知道她怎麼跳出這個問題，也許稍早才和老媽吵過架吧。
　　「我沒有這麼說……但是妳有想過妳是打算接外拍當正職嗎？」
　　「……」她沉默了一會，「不是。」
　　「那妳想做什麼？還是妳想要一開始就當模特兒？」
　　「我……我其實還是想要把統計學用在我的生活上面……外拍只是有機會就去而已。」
　　「但是妳不覺得妳現在有點和妳說的話相反嗎？現在就我來看，妳的重心都在外拍上，事後再來惡補妳的學業喔？」
　　「是……我知道了，我應該還是要好好念書做報告的，」電話另一端的她聽起來有點哽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

　　「聽說女生的眼淚很有說服力，」你說。
　　「對呀，但是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居然眼淚也可以流三分鐘熱度的。」
　　「喔？這麼說來……她還是和原來一樣囉？」
　　「沒錯，隔天還是一樣以外拍為重。」
　　「講好聽話就是……勇於追求夢想囉。」
　　「那我倒是沒差，」我說，「我在乎的是她後來越來越……變本加厲……」

＊

　　除了她還是一樣以外拍為主、事後課補以外，也越來越多要我去陪讀的時候，甚至有些時候她還會要我隨call隨到。
　　隨著我畢業，這種事雖然變少了，但總覺得她對我的需求越來越大，甚至要我逐字去幫她看還有修改她所寫的英文……
　　「我因為啊，」她說，「最近開始經營粉絲專頁了呢，我也想要讓我的貼文內容更加的……知識化，所以想說同時用中英文寫同一篇文，然後分享給大家。」
　　「願意寫是好事啦，不過請妳記得：我幫妳改完之後妳要看一下改了哪裡喔，這樣才算是抓住進步的機會。」
　　「嗯！」
　　可是，又一個禮拜、兩個禮拜過去，她一直都在同樣的地方犯錯。

　　感覺像是當時她在電話裡對我哭訴的情況：即便當下說了好，之後還是又老樣子犯了同樣的錯誤、起了相同的爭執……而表面上看起來，她好像跟我關係還不錯，但實際上她只是需要有個人當她宣洩的對象而已──她其實根本不想要、也不需要那些真的「對她有利」的建議──而這樣也讓我覺得我一直都在浪費時間，尤其在她對我的「需求量」增加的這個時候。

　　終於有一天，我鼓起勇氣問了她這個問題：
　　「妳……是不是只把我當成一個工具？」
　　「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因為啊……我總覺得我對妳的好都沒有得到回饋。任何妳在工作上遇到的疑難雜症、任何妳在課業上遇到的問題，問了我的意見和建議之後，妳都沒有採納。」
　　「我有啊。」
　　「那妳要怎麼解釋為什麼這些妳已經抱怨過的老問題還是一再發生？」
　　「你知道嗎？我很忙，所以你講的東西我沒有辦法一下子就改過來，而在我改過來之前，我都憑我自己的直覺在做事。」
　　「喔……」突然覺得好像知道了些什麼。
　　「而且我不只是對你這樣，我其實對所有人都這樣，很多人都有給過我意見，所以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說我把你當成工具。」
　　「其實，」我說，「這段日子以來，我其實很謝謝妳對我的信任，而我也覺得妳這份信任很真誠，所以我……算是蠻喜歡妳的吧……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這樣，我看到妳的生活狀況一直沒有變好，我就覺得……是不是我很多餘？」
　　「當然不是，其實你對我很重要，」她說，「我的生活因為有了你，而讓我覺得我並不孤單、也有人在和我一起努力，只是……只是我需要一點時間調適。」

　　聽完這番話的我接著說──

【選擇】
　　-「──所以妳其實還是沒有打算改變。」（接續6）
　　-「──好吧，那我會繼續支持妳。」（接續7）